仰光

朝露幻花柬埔寨性工作者与艾滋治理现状

发布时间:2021/3/13 20:20:58   点击数:

题记

在柬埔寨,世界的一面是往日灿烂文明里佛陀的微笑,世界的另一面是乞丐与妓女们仰望天空的眼睛。生命的水分被疾病抽干,朝露将碎,莲花瞬谢。

一、入夜

晚上5点半左右,在金边城市生活着的大多数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空调房,进入蒸腾的室外。他们下班了。这时椰子树的长叶子仍在随风摆舞,马路则开始变得拥挤,风因混入了更多汽车的尾气而变得更加炎热。商场的大型LED展示屏卖力播放着的广告吸引着一些过路人抬头看。不过皮肤黝黑的tuktuk车夫们不会抬头看,他们的目光正进行着平稳的扫视,敏锐地检索那些招手打车的客户。十字路口停着无数摩托车,头盔的塑料视镜下一双双眼睛透露出归家的期待。他们眸中红灯的数字正在一秒一秒地变小。如果将镜头推高,离开地面摇向高空,成群的摩托车头盔们会成为方条道路中一个个紧挨着的白色的小点儿。当画面足够辽阔,这些白色小点的集群涌向前方,与方块形的建筑俯视图像对比,显得更加渺小。这时热带的太阳即将落山,日光的威力渐渐疲软,天空调低了亮度,云朵染得绯红。而不一会儿,这种绯红色会逐渐加深,烧成火焰,最后沉入黑夜。

此时此刻剖下金边的横切面,呈现红色的却不只有高高在上的天空云朵。

在逐步降落的暮色中,一管管口红正被纤纤手指们拧转旋开,艳丽的一截被暴露到空气中。也就是转瞬,这截膏体的表面化为女人唇上的一抹朱红。

人们下班了,而这正是她们准备上班的时间。这抹唇上的红,将会成为黑夜里一抹惊心的艳与诱。

在中国,她们被称之为“小姐”。她们是我的调研对象。

金边夜色

二、魔

年5月28日,柬埔寨国务大臣兼国家防治艾滋病委员会主席洪孙胡在悼念艾滋病死难者集会上说,自年柬埔寨发现第一例艾滋病感染者之后,已有10万人被艾滋病多去生命,另外至少还有12万人感染艾滋病毒。这对于只有万人口的柬埔寨来说,十分令人担忧。

在旧日的柬埔寨,性服务产业是合法的。在长期的贫困里,政府对能带来外汇的色情行业的监管较为松散。如今,在法律禁止性服务产业运营后,妓院被一家家取缔,而这些工作者转而流入了定义混淆而暧昧的工作场所中——KTV,酒吧,按摩房……KTV的啤酒女孩们以卖啤酒为生。客人购买啤酒作为产品,她们的身体却也成为了另一部分不会也不必明说的产品。

与数量较多的人,尤其是流动人口发生性关系的女性性工作者们自然地成为了感染艾滋的重灾区和高危人群。一旦患上艾滋病,人的免疫力大幅下降。如果不迅速采取措施治疗,她们年轻饱满的身体会因感染其他种类的疾病迅速衰老,像柔嫩的花朵在残酷日头下暴晒,萎谢速朽,剩下一地枯干。

在北纬11°的白天里,人们在极亮的日光下汗流浃背。太阳落山之后,炎热降低了几分,欲望却像夜色一样在这片土地的角落里逐渐蔓延了。欲望是魔的土壤。

东南亚国家的红灯区是猎奇者们心中的乐园。国外的男人们如在茶余饭后闲聊谈论起这些,嘴边往往会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神秘面纱后的景象引人遐想。或许在一些隐蔽狭窄的巷子,破败杂乱里站立着一个个廉价美貌的妓女,长睫红唇,抚弄卷发,衣服领口露着一痕胸脯。她们展示自己的身体像展示商品的属性。女人裸露的肌肤和暗示的笑容勾引着人性底层蠢蠢欲动的欲望,脏和暗反而更添诱惑。混乱的治安配合这小巷里皮条客暧昧的眼神。闪烁灯影里,女人散乱的发下妆容浓艳。但不知道在男人们想象的画面里,有没有描绘那粉底幷遮不住的疲倦眼袋和鲜艳眼影下大胆的眸色里习以为常的麻木。

而事实上,这些想象与实际相距幷不遥远。不过在女性性工作者数量上,金边的农村要远多于城市。在城市,女孩们一般在KTV和酒吧工作,卖酒是他们的收入来源。只要有心寻觅,路边的娱乐场所便必定可找到芳踪。一些女孩的名字与价目被一排排列在菜单上,就像各式酒水饮料一样。而在西哈努克经济特区,在这座备受瞩目和冉冉升起的城市里,写着“莞式按摩”中文字样的大小海报招贴随处可见。海报上穿着粉红色内衣套装的女孩跪坐展示自己纤细的腰肢,扬着一张娃娃脸,表情无辜天真。

一家娱乐场所

三、“一晚多少美金?”

柬埔寨是个年轻的国家,上个世纪末才结束的内战让这个国家元气大伤,至今她仍在历史遗留的各式样深深浅浅伤疤下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生育没有被限制,一个家庭有数个孩子非常正常。大凡来做服务人员的女孩,家庭不会太好,她们大多来自乡村,家里同辈兄弟姐妹很多。入了性工作者这一行后,她们中很多人生活最大的指望是找到一个好的富人老板,成为他的二房或三房妻子。“只要有钱就好,什么都可以做。因为她们实在是太穷了。”我的本地朋友这样说道。

夜深了,在金边最昂贵的酒吧里,音乐震天。我隔着玻璃杯,注视一位皮肤雪白的女孩走来走去。她穿着宝蓝色的西装和同色短裤,栗色的卷发时尚俏丽,高跟鞋让她腿部线条更为优美。本地朋友对我说,带走她,一晚上需要美金。

把我和朋友迎进门内的女人身着蓝色硬挺西装外套,超短裤,白皙匀称的大腿晃晃地露着。把我和朋友送出门外的女人身着黑色外套,也是超短裤,白皙匀称的大腿晃晃地露着,不过她涂着大红唇,鼻子线条十分僵硬,可能接受过整容手术。

在金边最上流的酒吧里,女孩最美貌,客人却不能叫这些女孩在这里陪酒,只能带她们出开房过夜。在一些更为亲民的KTV中,价格披上了普世的温暖柔光,以飨大众。通用标准下,柬埔寨本地服务人员每夜的价格在50、、美金不等,越南服务者价格在美金左右;中国服务者最为昂贵,在美金左右。这是市场无形大手调动下的结果。或许在性上占有来自更为发达国家的女人会让男人得到附加的自尊感和满足。

单论审美,这里的人们也非常推崇中国大陆女星的长相,他们对上世纪港星的面容也存在着群体性好感。而且,皮肤白皙者尤其招人喜欢。金边本地书店的言情小说封面绘像几乎都以大陆女星作容貌蓝本。

金边书店言情小说封面

就像刚刚说的,带走最昂贵酒吧里的女孩需要美金。哪怕放在北京,这个单次服务费用也会送她们到较高收入的人群中去。所以这个价格的女孩在整体柬埔寨女性性工作者群体里属于高薪阶层。她们具备防艾知识,并且在服务过程中会使用安全套,也可以降低工作频率。不知道在不工作的时间,她们能否能享受片刻仿佛正常年轻女子一样的无忧无虑与安宁。

酒吧里灯影摇红,觥筹交错。驻唱歌手慵懒的声音里,我看着在这家酒吧里来往的女性们,心中却有着悲哀。40美金是一名西港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也就抵这里的一杯鲜艳龙舌兰。同样是女人,如果这些能够坐着优雅地小口饮酒的柬埔寨女孩,和门口站着的浓妆露大腿的柬埔寨女孩,在出生之时身份交换了,今天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她们明明都一样年轻美丽。

人生的残酷大抵如此。

暹粒灯红酒绿的酒吧街

四、情与爱

在柬埔寨,对性工作者更妥当的称呼是娱乐业工作者(Entertainmentworker)。

“这样显得更尊重。”我参访的所有机构都对此非常注意。

确实,在这里,很多的娱乐业工作者也并不把自己归类于性服务者,她们真的认为自己在谈恋爱,不过她们的男朋友会给自己钱。她们没有client,只有boyfriend。正如上文所说,她们中很多人的最大指望也就是找到一个愿意供养自己的丈夫或拥有一笔钱后开一家自己的衣服店。

FHI运营的SmarTgirl项目在娱乐业工作者内部寻找志愿者幷普及防艾等卫生健康知识,推广使用安全套。

我询问,如果客人执意不使用安全套,当地娱乐业服务人员是否可以拒绝幷要求顾客使用安全套。负责人回答道,是的,在柬埔寨,她们有权利拒绝客人无套性服务的要求。

NGO负责人还说数据显示90%的娱乐业工作者都会使用安全套。不过一旦当她们把顾客视为男朋友之后,使用安全套的比率降为50%-60%,因为信任。

她们中的一些女孩在工作之外也有自己的男朋友,根据暹粒NGO的信息调查,她们在与男朋友性生活时往往不用避孕套,而用其他的避孕方式。这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为何柬埔寨艾滋病感染人数曲线持平,但性病曲线仍旧上扬走升。

我想起一句有些不合时宜的话,张爱玲说,女人的阴道通往心脏。情与爱滋长,这或许是这些女孩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FHI访问合照

五、外部视角的局限

你或许和此前的我一样,认为大多数女性是被迫从事性交易的。她们被强迫、威胁、虐待,她们不愿意从事这样的工作幷渴望被“救助”。因为当妓女是一种“违背道德”的工作。

我曾理所应当地这样预设,因为在“我们”的内心深处,这里的“我们”及意即大众和根本上塑造话语与主导舆论的知识分子精英们,就是觉得出卖肉体是肮脏的。这思想推导过程充满暴力和理所应当的优越感:因为当妓女是违背道德的,所以没有人会去愿意做这种工作,所以她们都是被强迫的且都渴望摆脱这种生活。

可是生活不是这样的。一些被强迫拐卖参与卖淫行为的女性确实存在,但很多的女人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职业。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浪漫幻想驱动着她们来到柬埔寨城市。她们的家庭条件不足以支撑哪怕最基础的教育投入。受教育的程度低也就意味着工作选择的有限性。她们只能在各项低端劳动中选择:家务保姆、小商品贩卖者、娱乐或者性工作者。很多人艰难求生后最后还是会倾向于选择从事性交易,原因很简单,因为赚得更多。并且附加地,性交易比起其他可选择的工作种类有更多流动的灵活性和更多阶级上升的可能。她们可以遇到柬埔寨以外国家的人(更多地来自高收入国家)并且学习英语。

社会为底层女性开了一扇不算正的窄门,但或许是很多不够幸运的人近似唯一的门了。除了阴道、子宫和转瞬即逝的美貌,她们相较其他人可做竞争优势的特别之处很少很少。她们的家庭条件决定了她们无法接受教育。指摘这部分选择去做性工作者的女性只用性资源而不用其他资源来换取更好、更高质量的机会向上走是“何不食肉糜”的,很荒谬。因为她们除了这点性资源外一无所有。她们用性资源换取眼前可苟延残喘的物质生活和可能获得眼界教育的机会、换取长期的阶级上升的机会,不管多少。

除非进行所谓地“自甘堕落”,否则我们永远无法平等地看待她们。我们带着知识分子固有的深入骨髓无法改变的优越感,带着自上而下、从高到低的怜悯去做判断。很多适用于我们这个群体中的词汇与逻辑并不适用于她们。我们所有用之其上的形容词,都带着骄傲的评判意味。

但这种视角的转换又是可贵的。因为只有当你真正尝试转变你的视角,才能知道她们心怀何种情感,过着何种人生,面对何种风险,需要何种保护,将何去何从。

六、矛盾

梵天,毗湿奴,湿婆是印度教的三大主神。在柬埔寨国家博物馆你会见到很多三神一体的雕像。梵天端坐,毗湿奴和湿婆分别长在身体两侧,伸出自己的头与手臂。梵天寓创造,毗湿奴寓守护,湿婆寓生殖与毁灭,这司掌不同甚至矛盾力量的神明融为一体,就好像这世界上很多矛盾是不可解的,是持续共生的。

世界是矛盾的,人也是矛盾的。多么神奇,这个受佛教影响如此之深同时又对性服务的容忍度如此之高。这里的男子必须要在年轻之时进寺庙修行,接受戒律束缚。没有做过和尚的男子讨媳妇时会被岳父岳母家看轻。僧侣的地位很高。白日,穿着橙色衣袍的僧侣在街道上随处可见。而夜晚,进行娱乐业工作的女孩也随处可见,是人尽可以采撷的娇花。

创造与毁灭,光明与黑暗,纯净与欲望,从不逾矩的高贵与适得其所的下流……这些事件与状态成对地出现在人间,皮肉紧密地长在一起,坚固如千年不损的硬石。

七、女孩

我们到访的AHFCambodia房间名字叫做dropincentre。AHF在年建立,由国家卫生部组织建立的,这个词在高棉语中的意思是保护艾滋病患者。房间墙壁上的白板详细的逐月分工记录显示了各个特殊人群访谈的进度。EW作为entertainmentworkers的缩写,明晃晃地出现在白板的最上方标题处。

西哈努克有16所KTV,在其中的工作人员里,有位有患艾滋病的风险并处于NGO的持续观察中。与其他城市稍显不同,西哈努克的赌博业更为发达,同样,赌博业的工作人员也在防艾相关NGO的监控中。此外合作的场所与机构还有海上捕鱼村及工厂等。目前,西港登记来进行艾滋检查的总人数有名,这些人大多有多个性对象或存在感染艾滋的较高风险。

在金边的娱乐业女性工作者每个月检测一次艾滋。而在西哈努克的这家NGO运营范围内,KTV和赌场的观察对象会在三个月来验血一次,捕鱼村工作者每六个月进行一次验血。每个俱乐部内部工作人员里都有AHF志愿者在向他们宣传健康知识。这是关于特殊人群防艾非常有效的一种手段。KTV的娱乐业工作者们们每天晚6点上班。定期地应俱乐部主管邀请,AHF会在5点半左右到访KTV做防艾宣传活动或初步验血。

柬埔寨卫生部支持着这样的工作进行,大多数KTV亦十分配合,目前整个西港只有很少几家小KTV不准AHF进行检查和普宣。而如果机构抗验,AHF有资格向警察提出资许请求帮助。

我们支队有幸成为了观察志愿者参与了一次娱乐业工作人员艾滋初步血检活动。整个现场流程十分严谨、有序,气氛并不凝重,工作人员配合默契。在一间KTV大包房里,医生们分列两边。一排登记信息,一排进行验血。隔壁房间作为普选和心理咨询室。验血过程持续15分钟,工作者们当场可以拿到结果。初检如果呈现阳性,会有进一步的配套检查作为确认。

第一个女孩圆脸,露着大腿,个子不高,拎了的手包上面有着大大闪闪发光的H字标志。第二个女孩穿着红裙子,染了一头金发,穿着一双平底人字拖鞋。她们都和善地向工作人员道谢。第二个女孩在验血的时候,因为怕疼,把头扭过去不敢看。

针扎到了她指腹,血液从指腹中滴下,被医生收集起来。

我突然她不过就和我一样的,怕疼怕抽血的女孩儿。我们没有资格认为她怎么样。因为人生实苦,不是每个人都有很多选择。

AHF工作人员在KTV现场进行艾滋病初步筛查,

图为临时布置的工作台和器具

八、现状

暹粒的CambodiaWomenForPeaceAndDevelopment(CWPD)执行了USAID的SMARTGirl的项目。负责人ChheavAphyra先生说,他们的工作覆盖了0名娱乐业工作者。在暹粒有名以上的娱乐业工作者。每次抽血前必须对受检者进行信息咨询服务并且严格保密。CWPD机构在年一年进行了人的艾滋检查。

在问卷调查中仅有17%的高危人群处于较低风险,意即每次性行为都佩戴安全套,有71%的高危人群仍处于很高风险中。性健康的科普仍需努力。SMARTgirl定期为娱乐工作者举办美发和美甲沙龙,为她们提供免费避孕套和家庭咨询幷提供艾滋和梅毒检查。

在CWPD机构的SMARTGirlClub

经过政府和各方努力,柬埔寨的艾滋病感染率逐年下降。但艾滋病的传染已从城市向农村蔓延,传播途径主要是夫妇之间及母婴传播。柬埔寨只能负担一小部分患者的药物援助。NGO成为了国际慈善基金与本地缺口的桥梁。

而在柬埔寨,也有很多对社会工作非常感兴趣的人,社工的传统很强。这些社工人走到村庄中逐个与艾滋感染者进行访谈。乡村的村庄中如果有怀孕的人,不论是否是携带者都会被在NGO支持下进行检查,NGO向他们提供资金援助。如果村庄的女人们患上艾滋后怀孕,NGO组织会额外提供40美元,医院检查。艾滋病患者如果不按时服会产生抗药性,他们必须坚持每天按时服药。C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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