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约翰一家，不知前排男孩是否弗兰克（白克瑞、叶克豪供图，来源《美国归正教会在厦门》）

据潘威廉先生所说，曾经服务于陈纳德将军驻桂林的第14飞行队的弗兰克上校，医院创办人郁约翰的儿子，因为他帮助中国抗日，“日本人作为报复，在鼓浪屿诸多建筑物中，医院进行了最丧心病狂的浩劫！”

弗兰克出生在鼓浪屿，而鼓浪屿真正的“原住民”当年也出了个航空界的风云人物，关于这个人物，史学界褒贬不一，因为他在业余时间为民军头子陈国辉开飞机，但对陈国辉我们尚且应该历史、客观地评价，更何况这是第一个驾驶轻型飞机横跨欧亚大陆的中国人。

要理解陈文麟的价值，首先要回眸一下二十世纪初的整个国家的航空业。

那时的飞机今天看起来都很滑稽，看上去比当年汽车要简陋多了。我们现在很难相信早年飞机外壳是用木头做的，但事情就是这样，年第一架飞机上天后的十几年里，这些木头制的大蜻蜓更像贵族的玩具，当年的时髦青年如张学良等都是会驾驶飞机的，木头机翼，低空飞行，对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想必不如后来严格。

一九三三年漳州飞机场（何敬真摄）

但这毕竟是高风险的职业，在中国民航史上，有无数壮怀激烈的志士。

史料记载华侨青年冯如曾经自制一架飞机在美国奥克兰飞行了英尺，爱国的冯如希望在自己的国家推广飞机制造业，但他年8月在广州燕塘进行飞行表演时不幸机毁人亡，他的朋友一而再，再而三重复他做过的事儿，就技术力量而言，中国航空制造业几乎与世界同步，上个世纪初，美国波音公司第一任总工程师王助设计出波音公司第一架成功量产的飞机，这个机型开辟了美国本土第一条试验性质的邮务航线。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工程第二期总共有五个学生，其中就有四位是中国学生，王助等曾经是波音公司早期主要的技术骨干，但当时美国军方歧视中国人的恶劣态度令这些华人精英愤然辞职，回国后向海军部提出在自己的国家建立飞机制造厂的构想，年，中国第一个正规的飞机制造厂在福州马尾成立，全称马尾船政局海军飞机工程处，后改称海军飞机制造处，他们在20年间制造了30余架小型飞机。

“在质的方面是成功的，在量的一方面可以说失败，因为我们是没有资本的……”英年早逝，为航空业鞠躬尽瘁的巴玉藻如是说。

岂但因为没有资本，在一个完全没有工业基础的国家研制飞机，其难度可想而知，老大中国的飞机是没有自己心脏的，所谓的中国飞机全部采用进口的劳斯莱斯等名牌引擎，有点像现在泡沫四溅的汽车制造业。此外，除了木料和油漆能找到代用品外，钢线、钢管、铝材、干酪胶等，所有国内不能制造的东西都要进口，一架小飞机的成本都在三万元以上，所谓的造不如买。

但无论如何，从年段祺瑞指示在马尾增设福州海军飞潜学校开始，福建可以说是中国现代航空的摇篮之一。年，海军航空处迁到厦门（官方资料如此，一说海军航空处是在厦门组建的），就由留德飞行员陈文麟负责。

鼓浪屿福民小学老照片杨类璇供图

陈文麟是土生土长的鼓浪屿人，早年曾经就读于福民小学和英华书院，不知是因为家境贫寒或其他什么原因，也许是禀赋优异，被洋人用重金挖走吧，他16岁就辍学到鼓浪屿“大北电报局”任职。

大北电报局的工资很高，能在这里任职的人，资质当然非同一般，陈文麟在丹麦人办的这个电报局工作6年，22岁辞职，到德国学习陆军，年回到厦门，正赶上厦门中华中学校长陈金芳组织学生军响应“五卅”运动，陈文麟应聘任学生军总指挥，风风火火的学生军虽然很快就被解散了，年轻有为的陈文麟却因此崭露头角，得到当时漳厦海军警备司令林国赓的赏识。

因为有海军资助，他再次到德国航空学校深造。

陈文麟年学成回国，海军总司令部委任他为厦门海军航空处筹备员，年初奉命到英国买飞机，他们总共买了4架飞机，顺利完成任务后，陈文麟和丹麦籍“飞机师”约翰逊驾驶“厦门号”，从英国伦敦起飞，作跨越欧亚的远距离航行，在他们启程之前，海军总司令部请国民政府外交部照会沿途各国，同意“厦门号”通过各国领空并作短暂停留。

他们计划三个星期后抵达厦门，谁知出师不利，起飞不久就在英吉利海峡上发生机件故障，虽然是小毛病，也只能返回伦敦修理，年3月14日，“厦门号”再次起飞，途经德国汉堡向亚洲飞行，飞越欧亚十几个国家，总行程1.5万公里，5月10日到达广州，扣除休息和游览时间，实际飞行是28天。

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现在到欧洲，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当时能驾机横跨欧亚的飞行员寥寥无几，途中六次遇险情而自己能修理飞机的陈文麟“在亚洲实为首例”，其中有两次是死里逃生，一是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上连续飞行15小时，油尽箱空，几乎机毁人亡；其二是在印度遭遇狂风暴雨，机件损坏，飞机发动机漏油……在那样恶劣的天候下，自己修复，然后重新发动飞机需要何等的技术和勇气！到缅甸仰光之后，陈文麟又身患疟疾治疗多天，九死一生，仍然顽强地重上蓝天……

至少，陈文麟是中国第一位驾轻型飞机完成国际长途飞行的第一人，不知这款轻型飞机是木头制的还是当时刚刚投入市场的全金属飞机，史料没有详细记载，笔者没有能力深究，这个问题只能由专家来回答了。

完成飞行回国的陈文麟首先在广州受到热烈欢迎，他在机场接受新闻记者采访，说“厦门号”是英国爱维罗公司制造的，阿维安式双叶双座位，装克里鲁斯式马达，马力在85匹到95匹之间。他说他从伦敦到广州总共是60多天，在欧亚各国大城市游览或停留休息，实际飞行28天，其中飞机损坏过6次，“今安全返国，亦云幸矣！”

有趣的是，这位英雄从广州飞到厦门时，降落在厦门五通民用航空学校机场，不见欢迎人群，十分诧异，后来才知道在曾厝垵，“乃复飞起，绕厦市数匝，南驶曾厝垵……掌声四起，爆竹声大作，欢声震地……”

这是洪卜仁先生摘自旧报刊的文字，厦门蕞尔小岛，当年居然有两个飞机场，一个民办一个官办，曾厝垵正是当年官办的海军航空处所在，当时海军总司令部特地选派政训部主任陈德森到厦门来筹备欢迎大会，也就是“厦门各界欢迎飞行家陈文麟大会”，据说那天到会的各界代表数千人，其中还有英国驻厦领事和夫人。大会主席是漳厦海军警备司令林国赓，林国赓致词道：

“今日为欢迎自英长途飞行回国之陈文麟先生，其意义与普通应酬不同。因欧亚间数万里长途飞行，在亚洲实为首创，此不仅我厦门光荣，实亚洲各国之光荣。以前各国谓我中国无人才，为不肯牺牲故。陈君飞行数万里，具大无畏精神，不祇牺牲财产与精神，其不避艰难危险，尤足钦佩……”

鼓浪屿文史专家何丙仲先生是当时“党国”中十分优秀的飞行员何启人的小儿子，何丙仲先生说何启人是陈文麟的学生，但黄猷先生说，何启人先生是马尾飞潜学校出来的，资格很老了。

当年海军航空处三年总共培养了21名飞行员，后来因为经费困难停止招生，合并到上海海军航空处，那时的上海航空处有教练机、侦察机、轰炸机三个中队，年航空处奉命撤裁停办，所有的人员一律参加抗日战争。

遗憾的是陈文麟自己没有参加抗战，他一直呆在厦门，过着有点纸醉金迷的生活，后来就去了香港，笔者几年前曾经采访过一些老人，都说陈文麟真是“一代风流人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粉丝”很多，业余时间常与鼓浪屿富家子弟游玩嬉闹，身边自然是美女如云。

黄猷先生回忆说，后期资助陈文麟的是鼓浪屿富家子弟吴有恩，年，两人在现在珍珠湾（当年海军航空处所在地）建了个“竞强”体育会，有跑马场和游泳池，陈、吴二人于其中各有一别墅，体育会开幕时请“美人鱼”杨秀琼来表演，轰动一时。

这是一张模糊图片：我家（即漳州路46号）后面陈国辉息园一角，息园在我的印象中是美丽花园，我们不叫息园，叫陈国辉。文革时炸了，炸了两次，太牢固的缘故。我们躲在楼下，指头插在耳朵里，声响太大……都说有金头，其实，啥也没有。

漳州路46号的孩子们，在知青下乡前在陈国辉那株老鸡蛋花前拍了张图片，我记得很清楚，但居然没图片，非常遗憾。

有关陈文麟与陈国辉恩恩怨怨的版本很多，陈国辉的别墅和众多的姨太太也在鼓浪屿，这是一个穷苦出身，曾经参加林祖密在鼓浪屿寓所组织的讨袁秘密机构，常年目光炯炯，亦官亦匪的闽南枭雄。事实上民国初年闽南众枭雄在鼓浪屿都有别墅，比如叶文龙和张毅等，南洋富侨需要安全，因谋求自身利益而给别人制造不安全的土匪，他们自己却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就这点来说，人和人没有什么两样！

陈国辉（省档案馆供图）

说强悍的陈国辉“穷凶极恶”是可以的，因为他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尤其是勒索华侨，霸占侨眷，在闽南百姓尤其是华侨中民愤极大，陈国辉众多的姨太太基本上是先奸后娶的闽南大户人家养在深宅里的如花宝眷，估计是因早年极度贫困而埋下的病态心理。笔者曾经在省档案馆阅读过一叠叠闽南华侨控告陈国辉恶行的电报，当年十九路军诱杀陈国辉的确是顺应了民心。

但历史的看，陈国辉早年参加过台湾富绅林祖密创建的闽南讨贼军，他在闽西南城市建设和交通建设上的功劳也是不可磨灭的，此外，他发迹以后还办报刊、办学校，提倡体育运动，时任省教育厅长的程时煃参观陈国辉办的学校后说，“土匪懂得办教育，可以说是很不错”。而闽南民军头目，比如陈国辉和长泰的叶文龙，他们后代有的也很出色。

作为直属海军部的航空处处长，陈文麟和陈国辉的省防军第一混成旅没有任何行政关系，但他们私交很好，陈文麟不但替陈国辉开专机，还替他在泉州、永春和永安策划修建了一些小型飞机场，到国外购买轻型飞机和重型武器，装备实际上是陈国辉私家军的省防军第一混成旅，甚至还做过陈国辉在南安诗山创办的军官学校校长（一说陈国辉自己担任校长）。

这个最后不了了之的军校，当年可是吸引了许多有志于抗战的青年，当然，许多人是慕陈文麟的名而来，而后败兴而去，初出茅庐的学生兵们和陈国辉手下的土匪油子一起培训，土匪们仗着是陈国辉的亲信胡作非为，这个军官学校有头无尾也是很正常的。

……

陈文麟后来侨居英国，他的子女想必也都在国外，他不像那些留美博士有深邃的背景，和从印尼回来的足球明星小黑炭陈镇和也不一样，事实上他就是土生土长的鼓浪屿人，中学未毕业就在鼓浪屿大北电报局工作，得到资助后才出洋留学----我们从航空骄子陈文麟早期经历可以一瞥当年鼓浪屿中等教育和文化开放的程度。

（很可惜，没有陈文麟先生的图片，在书即将定稿之际，在这里诚证陈文麟照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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