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找大理的采访和拍摄对象时，好些朋友给我们推荐了Rio。她是年轻的九〇后服装设计师，原先在杭州一家知名的男装品牌工作，二〇一七年辞职后来到了大理的“科学之家”。在此之前，她在城市里的生活常备受失眠困扰，“好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彼时，澳洲青年Locky和一群攀岩及户外爱好者朋友，一起租下了大理银桥的一处老院子，并命名“科学之家”。因为他们喜欢用相对理性和科学的方式生活，包括科学地改造房子、科学地烤面包。

在“科学之家”居住了一阵之后，二〇一六年底，Rio搬家到了大理，“人开不开心能看出来，这里有一帮人都特别开心，所以，我很想加入他们。在这里，觉可以睡够，有太阳可以晒，生活花费低，可以爬山调节自己的情绪，能更好地找到自己的节奏。”晒了半年太阳，断断续续地将新租下的工作室整修之后，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她，回到了老本行。

Rio在她的工作室。二〇一八年，Rio推出了自己的服装品牌RioHilo，在西班牙语里，Rio为河流，Hilo意指纺织线。她主要设计和制作男装，选用的布料以棉麻料为主，衣服多在一些买手店售卖。她如此形容到RioHilo：“一个来自大山的自觉型服装品牌”。所谓“自觉型”该如何理解？Rio介绍到，英文“Self-consciousness”在这些年应用得很广泛，这个词翻译过来有“意识、知觉、觉悟”的意思。“这种自觉性，并非基于商业考量，或追求由机构颁发的有机、环保证书，而是在做事情的时候，过得了自己的关。比如，去考究生产销售环节使用了多少塑料，生产时的废水排放对环境的影响有多大。”Locky在大理攀岩。Rio在大理的转变，也许受到了Locky的影响。见到Locky的几次，他基本都是在忙活着做饭、做面包、生火、烤面包、整理攀岩设备……总之，他闲下来、坐着的时间很少。他的话也很少。他总穿着一条膝盖破了洞的牛仔裤，上身则是Rio设计的棕色夹克或羽绒衣。来“科学之家”居住的朋友们，总是会留下一堆不带走的衣服，久而久之，Locky就穿朋友们留下的衣服或者Rio制作的样衣。少言的Locky是八〇后，大学读的是工程，后来爱上了攀岩，他周围大部分的朋友也是从事户外夏令营工作的。除此之外，他的爱好就是做面包了。Rio坦言，很欣赏这些户外爱好者们的生活，比如半年的时间在自然里工作，半年的时间生活和旅行。因为一直与自然界打交道，在物质上没有太多的需求，生活里的耗费也相当低。我问Locky，为何会选择如此低物质需求的生活？Locky坐在Rio工作室的地板上，少有地多说了几句：“我会花时间慎重思考和确认某样东西是不是我一定要买的，这既是从生态考虑，也因为在我看来，物质带来的满足感是转瞬即逝的。我更在意的是生活本身，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以及和朋友们、家人在一起的时光。”“科学之家”的院子，总是会办PizzaParty。图片由Rio提供。“科学之家”的院子有着大理老院子那种荒凉感，残垣断壁的，但植物却都能杂乱而葱郁地生长。院子里有棵高大的玉兰花树。因为有个大院子，可以供Locky施展实验的空间也更大：他用砖和泥巴砌了一个可以烧柴火的炉子，拿来烤面包和披萨；他还曾尝试砌了一个烧陶的窑，后因窑内温度达不到，而废弃了。院子里，以“自然农法”的方式种植了萝卜和青菜，和野草混在一起。Locky还在自家的厨房里砌了一个火箭炉，投柴进去，炉子升温，既可以达到冬日取暖的作用，还可以在炉子顶部烤饼。Rio告诉我，我们眼里这些高难度的手工活，Locky却说，这在澳洲再正常不过。

我们相约隔天去银桥附近的一处山谷攀岩。攀岩那天，Rio和Locky背着两个竹篓子出现，篓子里装着攀岩所需的装备以及他们准备的便当。当地有一些采石厂，Locky介绍说这里有大量的片麻岩。我们淌过石头小溪，往山的深处走，直到看到一块圆形的大岩石。十二月的苍山风在山谷里呼啸。Locky准备好装备，拽着绳子，看着Rio爬上岩石顶部。太阳可照耀到岩石正面的时候，他们换了一条攀爬路线。Locky的速度非常快，如同行走平地般，转眼就从岩壁上“走”到了顶。

这让我想起了那部电影——《徒手攀岩》（FreeSolo）。当一个人整个身心沉浸于自然之中，并从中观察和学习，生活里的一切会自然变得简单和明朗。即使偶尔会有细微的情绪起伏，但只要爬起山，攀在岩壁上，就能和大自然同频，又可以放下一些什么，继续前行。

“仰光农夫市集”。图片转自市集网站。就在我们拜访完Rio之后的几天，他们启程去了缅甸。Locky的妹妹Caity在缅甸生活了四年，她曾经在一家NGO组织工作，普及朴门学建筑，后来她在当地经营起一家有机生态农场，并在二〇一八年策划了每周六的“仰光农夫市集”（TheYangonFarmers’Market）。这个市集旨在支持本土农业，聚集可持续生活的社群。Rio惊讶于市集已然形成的规模和环境：“市集在仰光市中心的一个公园举办，有近百个摊位，售卖小型的有机农场和个人种植的本地食材、花木，自家制作的面包、咖啡等。并且，整个市集都不用塑料制品！仰光的女性创业氛围也非常浓厚！”Caity在他们拜访的期间，鼓励他们从银桥村走出来，开设一家实体的面包坊。回到大理后，Rio出租了自己服装工作室的一部分区域，并很快找到了大理学院附近的三层楼铺面。二〇二〇年春末夏初，“朴石烘焙”正式营业，主要售卖面包和轻食。Rio希望和本地的农户们、做可持续事业的经营者们，互相支持，形成社区的氛围。

二〇二〇年至今

RioHilo的新店，以及Rio发来的他们的厨房。

在我们拜访了Rio和Locky之后的这两年，他们几乎都把时间花在开店上。二〇二一年，他们又开设了一家新的餐厅“好地”，主要供应意面。二〇二二年春，“朴石烘焙”的二楼拓宽了，场地更大之后，他们开始尝试着在下午的时段，做一些爵士音乐的即兴演出。Rio最近正在计划重启服装品牌RioHilo，并将朴石隔壁一楼的小空间租下来，开设RioHilo的店铺，推出朴石相关的衣服、面包袋等产品。

这两年，疫情让大理的游客大幅减少，他们的店铺主要面向搬到大理的新移民。Rio说，今年的疫情，也让更多人逃离上海、深圳、北京这些大城市，来到大理，并开始融入到当地的生活来。“有常住，也有暂住的，但不知道住多久的那种暂住。”

在“科学之家”居住了四五年之后，Rio和Locky终于告别了群居的生活，在一个更远的村庄找到一处适合两个人生活的房子，并拥有了一间自然好风景的厨房。两年的开店生活让他们紧张而忙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稍微拨出一些时间来做做其他的事。问及他们是否还在攀岩？Rio说，“我们很久很久没有攀岩了，因为攀岩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但是，上个月，我们去朋友开发的线路攀了一次。”没想到，在大理这个以慢步调生活而闻名的地方，时间也成了奢侈品。

也许，不论选择在哪居住，选择做什么事，如何生活，往深了想，都是一种个人修行。

全文发表于《BeWaterJournal水象》

第三期「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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